现代电影与古典电影之间隔了一个法国电影新浪潮,随着最后一位代表人物高达(Jean-Luc Godard)的离去,一个对电影艺术影响至深的时代终于落幕,虽然只经历短短六年(1958 - 1964)的爆发,这个潮流却彻底改变了电影的面貌。
现代电影的奠基人
高达1960年拍出惊艳影坛的处女作《断了气》(À Bout de Souffle,英文片名Breathless),成为法国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作;62年之后,他以91岁的高龄选择在瑞士接受安乐死,连死都要自己做主,完全贯彻他拍电影强调自主的风格,不愧是新浪潮一代大师。他是现代电影的奠基者,难怪前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Henri Langlois直接把电影分成两个时期:高达之前与之后。他的手法启蒙了后世无数新晋导演,王家卫《阿飞正传》那段著名的无脚鸟典故,也是取自高达电影《Bande à Part》(1964)的台词。他的电影几乎都打破了规范,从叙事手法到镜头运用都充满反叛的因子,最能够代表法国电影新浪潮的精神。
打破规范的手法
他拍摄《断了气》的时候走出摄影棚,大量采用手提摄影跟拍演员的走动,极为灵活地穿梭在巴黎大街小巷,捕捉到了实景的氛围,女主角在车水马龙的大街叫卖报纸的画面因此成为经典镜头。据悉高达的剧本都是拍摄当天才交给演员,所以演出充满即兴味道;他当时经费有限,租不起摄影机的推轨,结果干脆用轮椅代替,亲自推着摄影师拍摄,创造了非常生动的跟拍镜头。后来发现电影拍得太长,就决定采用跳接(Jump Cut)方式进行剪辑,把不同场景的精华剪在一起,打破传统叙事的连贯性。男主角别开生面对着镜头说话,打破第四面墙的设计,电影在开场五分钟内就已经出现这些非典型元素。除此之外,片中还有一段二十多分钟的室内对话镜头,男女主角在局促的房间内进行存在主义式的对谈,全片经常出现音画分离的情形,延伸了电影想象空间。最后男主角被开枪击中,在街头俍倡倒下,警察和女主角上来围观的画面,成了一个开放式结局。
新浪潮源自电影笔记
《断了气》几乎是法国电影新浪潮的缩影,那种因果关系疏散,没有确定主题和结局的表达方式,是新浪潮导演一贯的特色。这股电影新浪潮要追溯至1951年由Andre Bazin创办《电影笔记》(Cahiers du Cinéma)开始,这位被称为“法国影迷精神之父”的影评人出版这本杂志的初衷,就是为了向当时的法国电影宣战,他集结了杜鲁福(François Truffaut)、高達(Jean-Luc Godard)、侯麦(Eric Rohmer)、利維特(Jacques Rivette)及夏布洛(Claude Chabrol)等编辑和作者,为《电影笔记》撰文,大力抨击当时模仿荷里活片厂制度的法国电影,反对用摄影棚作业,排斥人工布景和大明星,主张剧本不要再改编十九世纪的小说而沦为作家电影,应该特地为电影而创作剧本。这批年轻作者不甘于发表文章,甚至还身体力行拍起电影,最后纷纷成为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先锋。
电影作者论诞生
法国电影新浪潮的核心精神就是电影作者论,他们认为导演和作家、画家、音乐家一样是本身作品的作者,拥有主创与最终剪辑的权力。电影作为导演的作品,所有手法都是为了表达本身的想法,必须要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强调拍电影不是制作,而是成为影片的作者。这批年轻人采用实景的手提拍摄,故事围绕在身边的事物,他们的电影看起来不够完整,但却能够更快更便宜的拍摄,更直接地表达自身的想法,冲击了当时的制片厂,反应足以和类型电影抗衡。新浪潮导演大多数都不是科班出身,他们都是影痴,电影院就是课室,从大量观影的经验中吸收养份,即使还不晓得如何运作,但至少知道不应该拍什么。
现代电影观念蔓延
经过电影笔记的激发,以及多年发表影评的经验,这些作者早已经蠢蠢欲动。时间来到1958年,Claude Chabrol完成处女作《Le Beau Serge》,杜鲁夫首部电影《四百击》(Les Quatre Cents Coups)在1959年拿下康城影展最佳导演,高达的《断了气》则在1960年夺得柏林影展最佳导演,法国电影新浪潮一时之间爆发,打开了世人对电影的定义,证明电影手法的多样化。这股浪潮也影响了意大利的Michelangelo Antonioni、Federico Fellini、瑞典的Ingmar Bergman等电影大师的创作,最后还反过来启发了荷里活的独立电影制作。非线性叙事、手持跟拍、实景拍摄、现场创作、开放式结局、镜头跳接等一系列的现代电影观念蔓延全球,奠定了往后电影的面貌。
新浪潮告一段落
实际上除了《电影笔记》这个大本营,法国电影新浪潮也包含了“左岸派”这个派别,虽然这批人不以为然。他们聚居在巴黎塞纳河左岸而得名,主要都是艺术家出身的导演,包括来自剧场的Alain Resnais 、摄影界的Agnès Varda 、作家Marguerite Duras 、Jacques Demy、Chris Marker等人,他们都年过三十,比笔记派那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长。左岸派的电影制作比较严谨,通常花上好几年筹备,内容关注世界课题,拥有鲜明的政治立场,也因此不容易上映,Alain Resnais最为人所知的《广岛之恋》(Hiroshima mon Amour)(1959)当年参与康城影展还一度被撤片。到了1964年,法国电影新浪潮的特色和技法已经全面深入主流电影,导演们开始分道扬镳,追求各自的理想,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2022年高达的离去,正式为这个时代落幕。作为大本营的《电影笔记》也因为在2020年被商人和制片人收购,全体编辑和作者为了坚持编采独立而集体辞职,保全了杂志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