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里的长镜头(Long Take)指的是拍摄时开机与关机之间的时距,都是一个镜头直落到底不能中断,它没有一定的标准长度,直到导演喊停为止。长镜头的难度在于中间不能有细节出错,否则一切需要重来,非常考验导演的场面调度。
长镜头美学的发展
电影在法国诞生之初,因为技术有限,几乎都是由一架固定摄影机用单一镜头把画面记录下来,本质上就是长镜头,后来才渐渐发展出剪接的概念,把不同的镜头组合起来叙事,称之为「蒙太奇」(法语Montage音译),经过俄国导演的提倡风行起来,成为荷里活电影的主流。一直到了二战之后,才开始有人正视长镜头作为电影艺术形式的重要性,开启了现代电影的另一扇大门。第一个有系统提出长镜头理论的是法国《电影笔记》创办人之一的巴赞(Andre Bazin),他是影评界的一代宗师,他的理论成为日后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基石。在他的著作《电影是什么》里,他推崇电影的记实性,强调必需用长镜头的持续性来保留电影时空的真实,这样才可以完整的重现事件。他认为没有经过剪接的镜头更加客观,观众可以自己决定要看那个部份,而不是被导演的视角摆佈。早期的电影只是机械性地用一个镜头记录场面,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性,到了巴赞眼中,才把长镜头发展成一种电影美学。他强调「景深」的重要性,就是同一个镜头里能够看清楚从前景到后景不同位置的所有事物,这种镜头非常讲究场面的调度,掌握得好的话,一个镜头就足以完成一幕戏的叙事,取代多余的短镜头,省却剪接的麻烦之余,又保留画面的流畅度。
《大国民》的景深教材
举世公认的天才导演Orson Welles在25岁之年就拍出了名留史册的《大国民》(Citizen Kane)(1941),片中的「景深长镜头」成为后世的电影教材。其中有一幕示范了电影如何运用镜头的移动,把构图和景深发挥到极致。一开始,我们看见小时候的男主角在雪地上玩雪,然后镜头拉开,这个画面顿时成为背景,镜头顺序延伸到窗口、屋内的母亲和银行家、父亲等人,三个大人正在商量着孩子的未来。天真的小孩还一无所知地玩乐,不晓得即将与父母分离,而他的命运在那一刻被定格在窗框内。左上角的父亲起初反对孩子被交托给银行的监护人,但占据右边画面的母亲与银行家已经作出决定,在对话中预见了孩子的未来,镜头再慢慢聚焦到她所签署的文件上,最后走到窗前喊出了孩子的名字。整个长镜头同时展现不知情的孩子、提出质疑的父亲、掌握决定的母亲与银行家三组人物的反应。一般上的电影会分成三组镜头来拍摄,但是本片导演Orson Welles出身剧团,他把舞台上的场面调度发挥到电影镜头上,以全景展现的方式,在没有剪接和变焦的干扰下一次过完成叙事,而且还突出了人物的关系。这种紧密的表达手法在本片比比皆是,每一寸菲林都是流传后世的影像杰作。
挑战导演的高难度
长镜头以不打断真实时间的自然过程,保持了事态的原貌,通常会用在纪录片、赛事直播、演出活动上,但是经过法国新浪潮的洗礼后,渐渐成为现代电影常见的手法,让观众达到沉侵式的体验。近期最知名的例子是一战电影《1917》,号称「一镜到底」,把两个士兵在战场前线冲锋报信的过程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大银幕上,场面之大、动员之众、难度之高都是前所未见,最终夺得本届奥斯卡最佳摄影奖。由于拍摄中途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过程中所有细节都必须经过严密的部署以及反复彩排,绝对考验台前幕后的专注力,所以长镜头成了不少导演挑战自我的目标。《1917》虽然片长两小时,但中段男主角昏迷后一度陷入全黑的熄机状态,所以还不能打破史上最长镜头保持者《Russian Ark》(2002)的96分钟纪录。俄罗斯导演Alexander Sokurov在圣彼得堡的博物馆内,扛着80磅重的Steadicam(摄影机稳定器)游走33个展览厅,镜头里还出现2000多名演员,三个交响乐团、无数展览品、大型音乐会和舞会,把俄国三百多年的文化历史呈现在眼前。整个团队只有两天的拍摄时间,但却为此排演了足足七个月,现场拍到第四遍才大功告成。
晋身现代电影手法
电影发展至今,长镜头已经是现代导演表达艺术想法的一种需要,无论是表现真功夫的动作场面,还是表现演员内心转折的文戏,它都可以胜任。大师级的侯孝贤、蔡明亮、奥斯卡最佳导演Alfonso Cuaron都是以长镜头见称的高手,他们都能够在持续性的镜头内作出精细的安排,让各种引导剧情的线索自然地融入画面,带出丰富的意象,甚至取代演员的对话。有实力的演员也可以通过连贯的镜头发挥所长,一气呵成展现角色的内心世界。表面上虽然只是一个镜头,但透过演员的走位,摄影机的移动,光影的多层次设计,都可以达到多样化的叙事功能。实际上,电影本身是摄影与戏剧的延伸,长镜头的记实能力最能体现这两大艺术的特点,保留事物与情感最完整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