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大马电检

不合时宜的大马电检

01.12.2022文 | 陈伟光

任何电影在大马院线上映都脱离不了电检局的魔爪,他们把所有观众当作小孩看待,深怕任何不良因素荼毒心灵,永远以同一套标准审查内容,完全与网络时代脱节,保守陈旧的思想主导一切,删走的不只是电影镜头,还有本地电影人的创意。

 

越来越收紧的尺度

大马的电检制度越来越倒退,现在连18岁都可以投票了,但18禁的电影竟然还要删减,那么电影分级还有什么意义?我记得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李翰祥的风月片,吕奇的色情片在本地都是合家欢电影,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看了不少艳星和肉弹的露点演出,像看成龙功夫片那样普遍。上世纪70年代的本地大银幕还可以看见西方X片,片商会在戏院和报章广告上注明「成人电影,儿童不宜」。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有一部瑞典性教育电影《Ur kärlekens språk》(英文片名Language of Love,中文译名《爱的语言》),以纪录片的形式分析男女性行为,从器官聊到性交的体位,它竟然能够在大马院线出现,可见70年代本地电检的开放程度,绝对不是今时今日所能相比的。

大马电检局连18禁的电影都要删减,完全违反电影分级制的初衷,剥削了成年观众的自由。

审核没有伸缩性

在网络和流媒体盛行当下,各种血腥、暴力、色情、极端言论都唾手可得,大家几乎看到麻木,但我们的电检局好像活在另一个平行空间,审查标准没有伸缩性可言,全部一视同仁,删减消音从不手软,连18禁的影片也不放过,完全违反电影分级的初衷。欧美地区的分级制度是为了让成熟的观众可以看到尺度更大的电影,同时保护未成年者,作为家长选片的参考。大马电检局根本不会变通,造成一些难得上映的得奖电影被删减得支离破碎。最近上映的威尼斯影展最佳导演作品《Bones and All》讲到男主角在性爱高潮之际把猎物吃掉,整个画面不翼而飞,观众只看到女主角惊恐万分的表情,过后两人满身鲜血走出来,我们只好凭空想象那些精彩的画面。在大马电检局的标准作业下,我们的想象力是被逼出来的,看电影总是有一种被阉割的感觉。

得奖电影《Bones and All》难得在大马上映,片中的食人高潮戏却不翼而飞,观众只能凭空想象。

应该由专业人士把关

大马电检局据说喜欢找宗教师、退休校长或公务员来审片,这些把关者本身已有强烈的信仰和道德意识,心中那把尺根本移不开,只要触及宗教争议、政治影射、跨性别题材、滥用毒品、裸露身躯等等敏感课题,一般上都很难过关,造成很多好片无缘本地院线。Pixar出品的动画片《Lightyear》因为出现二女接吻而被禁,漫威超级英雄大片《Thor: Love and Thunder》也因为片中的LGBTQ色彩浓厚而成了禁片,Disney最新动画《Strange World》因为有公开出柜的青少年角色,结果干脆放弃大马市场。追根究底,电检局应该邀请电影院线经营者、电影编导、影评人加入审片阵容,因为这些专业人士对电影和观众都有充份的了解,视野更加开放,会公平对待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需求。他们可以包容日本动漫的夸张暴力、韩流的大胆写实、欧美的开放裸露,防止电检局变成专制封闭的单位。

过度审查打击创意

严格的审查标准,不止剥削观众的选择,同时也让大马电影的发展缓慢跟不上时代。由于本地电影有太多限制,举凡马共、五一三、政治人物、皇室宗教的相关题材都不能随便拍摄,在保守势力抬头下,有时候连接吻镜头都要避免,导致电影人的创作受限,无法自由表达思想,更遑论深入探讨课题,久了就会失去创意,形成一种自我审查,观众看了也对这些套路感到审美疲劳。看看我们的邻国泰国,拍片没有禁忌,什么题材的电影都有,鬼片、爱情片、搞笑喜剧或艺术片都各有市场,吸引更多观众进场,片商都愿意投资不同的类型片来开拓市场,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反观我们这里,投资者拍完电影后都不晓得能不能够上映,因为整个市场缺乏透明度,凡事都没有标准,让投资者得不到保障,发展已经开始落后。

与电检局的博弈

为了应付本地电检局,国内外不少电影都必须妥协,除了接受删减,有时候还要补拍结局,以前的港产《古惑仔》系列,陈浩南的黑帮老大竟然被交代成警方卧底,描写本地警界贪污现象的电影《One Two Jaga》最后要加上警方说教式的字幕,以交代有关角色被绳之以法的下场。杀青超过十年的本地电影《Spilt Gravy on Rice》前后三次送审,历经改名和删减,最终在今年上映。片中对一夫多妻、毒品、变装、同性恋、种族宗教和政治立场都有很尖锐的刻画,可说是走前了一大步。本片证明电影人需要持续挑战电检局的禁忌,这样才有望通过冲击,在一来一往的拉扯中把尺度拉开;电影人也要锻炼本身的应变能力,只要能够把讯息带出来,让观众看懂,就已经达到创作的初衷。

描写本地警界贪污的《One Two Jaga》虽然获准上映,但最后要加上警方说教式的字幕,以交代有关角色被绳之以法的下场。

无法直视的裸露

在所谓符合国情的要求下,电检局下手最重的无疑是裸露镜头。在欧洲电影里,裸露是自然的,洗澡需要脱衣,更衣需要照镜子,这些都是生活日常,不带一丝色情意识,但我们的电检局偏偏害怕人们面对自己的身体,再正常不过的裸露也不能出现在银幕上,明明就是自己思想有问题,带着有色眼镜看电影。荷里活电影的处理就比较虚伪,无论在浴室还是床上,主角身上都会披着一条毛巾或被单,脱离观众对现实的认知。然而有些事物越禁越好奇,人们会想方设法找来看,造就非法管道,也扭曲了性知识,失去和观众沟通的机会。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得奖艺术片列为限制级影片,一刀不剪地允许在特定电影节放映,一来可以避免争议,二来无需再出现人工遮盖银幕的笑话。

没有伸缩性可言的电检制度对电影节也不放过,导致人工遮盖银幕的尴尬场面不停出现。
陈伟光

马来西亚资深剧场人、影痴与音乐发烧友,近年从剧场教学退休后,喜欢在社交媒体撰写各类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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