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百年光影

失而复得的百年光影

28.07.2022文 | 陈伟光

1922年制作的《劳工之爱情》是中国现存年代最早的电影,至今刚好一百年。由于早期的电影都是用易燃的硝基胶片拍摄,同期的电影几乎早已不存在,本片的拷贝目前被收藏在中国电影资料馆,对研究早期电影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现存最早的版本

《劳工之爱情》又名《掷果缘》,是一部黑白默片,全长只有22分钟,由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租借意大利商人的玻璃摄影棚拍摄,由张石川导演,郑正秋编剧,并由他本人联合郑鹧鸪和余瑛演出,讲述一个水果摊贩设法赢得爱情的故事。受到荷里活滑稽电影的影响,当时的中国电影人开始在模仿中加入本土化色彩,水果贩对隔壁郎中的女儿有了爱慕之心,为了讨好郎中,他设法弄伤楼上俱乐部的赌徒,让郎中的生意好转,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本片走的是滑稽路线,水果贩以自己的木工手艺把俱乐部的楼梯进行改造,只要拉动机关就会变成滑梯,把走下来的人一一摔伤,为郎中增加生意之余,也顺便报复这些让他深夜无法入眠的赌徒,完成一石二鸟之举。

《劳工之爱情》走滑稽路线,片中这一幕楼梯变滑梯的构思非常巧妙。

滑稽短片的源头

从这部百年前的默片中,可以看到当时人们的生活和穿着,全片以简单滑稽的动作,配合镜头转换之间的字幕卡,把故事清楚地表达,从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平行剪辑的概念。《劳工之爱情》是明星影片公司在1922年创办后拍摄的四部电影之一,由于拍摄所用的硝基胶片是非常易燃的物质,本片的拷贝能够保存至今可说是一个奇迹,因为在它之前的影片无一幸免,包括史上第一部中国电影《定军山》(1905)都已经失传。《劳工之爱情》这一批影片因为情节脱离现实,当时上映后并没有取得商业成功,不过还是引发其他电影公司效法,拍摄了大量滑稽短片,渐渐成为上世纪20年代的主流类型。始作俑者的明星影片公司过后转拍正剧,并以《孤儿救祖记》的卖座带领公司走出困境,创办人张石川和郑正秋分别成为中国电影先锋,中国第一部故事片《难夫难妻》、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第一部武侠片《火烧红莲寺》都在他们策划下诞生。

国内失传海外寻获

由于政局动荡,很多早期电影都因为战乱而遗失,1949年之前的电影大约只有400多部得以保存,其中有不少是从海外寻获拷贝,经过修复才得以重见天日。中国现存最早的奇幻电影《盘丝洞》是首部取材西游记的影片,1927年上映几天后,便被有伤风化的理由禁映,1929年重新上映造成轰动,还发行到海外市场。电影拷贝随后失传,所幸该片曾在挪威首映,拷贝被国家图书馆收藏,直到2011年被整理文献的工作人员发现,经过核对后,确定就是失传已久的孤本,挪威当局马上进行修复,并在2014年归还给中国,让后人有机会重温这部传闻已久,开创神怪电影先河的作品。

大胆香艳引发想象

这部《盘丝洞》由上海影戏公司出品,取材《西游记》第72回,讲述唐僧被蜘蛛精捉住,三名徒弟设法营救的故事。原著本来就有露骨的情节描写,加上导演但杜宇受到西洋美术的影响,片中出现不少大胆香艳的镜头,手法十分前卫。后人从修复版本中发现本片以独特的手法探讨人类的七情六欲,奇幻场景引发诗意想象,猪八戒的造型像一头野猪,有别于后世的大肚腩形象,七只蜘蛛精热情奔放,美术设计让人耳目一新。全长100分钟的版本,让后人见识20年代上海电影的制作水平已经相对成熟,为30年代的黄金时代作好准备。随着修复版的回归,当年和电影有关的珍贵剧照、海报、特刊纷纷出土,对研究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1927年的《盘丝洞》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奇幻电影,大胆香艳一度被禁。

手法前卫的古装片

中国第一代电影编剧侯曜执导的经典作品也全靠当年在海外上映的拷贝而得以流传,1927年的《西厢记》是中国现存最早的古装片,原版胶片早在1932年被烧毁,幸好该片属于第一批输出国外的中国电影,香港电影节从法国征集到四十多分钟的残本,虽然不完整,但总算在这部黑白默片中印证侯曜的造诣。在这部替黎民伟的民新公司拍摄的古装片里,他特地到杭州灵隐寺实地取景,动用千人当群众演员,采用多机位拍摄。片中有一段张生梦见自己营救相国千金崔莺莺,骑着巨大毛笔追赶强盗孙飞虎,这个特效在当时可谓技惊四座,对后来的古装片影响深远。《西厢记》上映后掀起一阵古装片热潮,为中国电影开创了一个新类型。

法国找到的四十多分钟《西厢记》残本,从中可以看出多机位的实景拍摄。

早期创意重现眼前

侯曜在民新时期达到创作高峰,1927年自导自演完成更前卫的《海角诗人》,讲述孤僻诗人独居海角荒岛,爱上的村女被恶霸推落海中,伤心欲绝之下失明,最后两人奇迹般地重逢。现存的版本只有19分钟,是从意大利博洛尼亚电影档案馆修复的残本,电影长度原为十本,目前留下的片段来自第一本和第十本,中间部份已经遗失。不过从残本所见,侯曜的诗意影像十分唯美,黑白画面的构图相当讲究,就连字幕卡的设计也充满美感。片中有一幕说到诗人夜里听见失踪爱人的呼唤,镜头出现耳朵的特写,在耳朵深处叠印了村女的影像,手法很突出,和《西厢记》里张生骑毛笔的特效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国电影早年的大量失传,后来找到的残本都成了重要的文献,让百年前的光影重现,还原当时的创意与面貌,相信全球各地仍然存在等待发掘的电影宝藏。

侯曜(右)在上海民新影片公司与创办人黎民伟(左)合作无间。

 

 

 

 

 

陈伟光

马来西亚资深剧场人、影痴与音乐发烧友,近年从剧场教学退休后,喜欢在社交媒体撰写各类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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